巍生素 (三)

       “哥,哥,你醒醒,你这是做噩梦了?”罗诚抓着罗浮生的胳膊一顿猛摇,可躺在床上的人像是根本感觉不到罗诚的动作,仍旧双眼紧闭,眉头皱成一团,额角的头发已经被汗水浸透了,睡衣的前襟在挣动时松了一颗扣子,露出一片苍白的胸膛,他的手死死地抓着被角,手臂上青筋暴起,像是在忍受着什么巨大的痛楚一般。

       罗诚喊了半天也不见罗浮生有清醒的迹象,不禁有点儿慌了神,他赶紧跑下楼把正在招呼客人的霜姐给拉了上来,“霜姐你快来看看,生哥不知道是怎么了,已经睡了十几个小时了,怎么叫都叫不醒,要不要送医院啊?!”

       霜姐见多识广,倒是比罗诚镇定了不少,她看了下罗浮生的眼睛,只见他瞳孔紧缩却没有焦距,眼里通红一片,根本不像睡足了的样子,霜姐试着掰了下罗浮生攥得紧紧的手,“罗诚,你喊他喊了多久?”

       罗诚看了眼墙上的挂钟,“半个多小时了,生哥他一点儿反应都没有。”

       霜姐闻言也皱了下眉,“他这几日都这么能睡?”

       罗诚点点头,“这几天美高美事情多,生哥他总是一副很累的样子,每天强打精神撑着场子,一回房间有时候连衣服都没脱就睡过去了,前两天虽说睡得也久,可我一叫他就醒了,今天我看他睡得不踏实,想叫叫他,没想到,根本就叫不醒。”

       霜姐想了想,回头吩咐罗诚,“恐怕是被魇住了,你去楼下化妆间,找人借根针上来,要那种缝衣服的大针,快去!”

       霜姐语气凝重,罗诚不敢耽搁,急匆匆地找了针回来。霜姐接过针从身上翻出火机,把针尖放在火上烤着,“罗诚,把浮生的手掰开,攥住他右手中指,别让他乱动。”

       罗诚急忙照做,罗浮生的手几乎就要抠进被面里,罗诚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他的手指抓住。霜姐拿着针对准他的中指用力一扎,一小股血珠立刻涌了出来,这血珠颜色极暗,颇为怪异。霜姐和罗诚这边刚扎了针,就听见罗浮生闷哼一声,悠悠地醒转过来。

       罗浮生头疼得像是被人打了一闷棍似的,动一动连脑仁都疼得发晕,他刚想用手揉揉脑袋,却发现右手正被人握着,再一睁眼,霜姐和罗诚齐齐望过来的目光吓了他一跳,“霜姐,罗诚,你们,你们这是干嘛?”

       霜姐见他醒过来了,这才松了口气,理了理发髻,“浮生,你刚刚魇住了,罗诚叫了你半天都叫不醒,我用土方子才把你给叫起来的。你呀,就是最近累得狠了,要是真挺不住,我就去求老爷子出面,那许星程胆子再大,也得给老爷子几分面子,还能真让他把咱们欺负了不成。得,不说那么多了,人醒了就好,你先缓缓,我去叫厨房给你炖点汤,补补气血。”

       霜姐嘱咐罗诚好好照顾罗浮生,自己下楼接着去招呼客人了。

       罗浮生撑着身体就要坐起来,罗诚拿了个枕头给他靠在背后,让他倚得舒服点儿,又颠颠取来了纱布和酒精要给他包扎,被罗浮生一把给推开了。

       “一个小口子,别搞得这么兴师动众的,”罗浮生甩了甩手,往窗外一看,“呦,天都黑了,这是几点了?”

       罗诚指了指墙上的表,“哥,你都睡了十几个小时了,你这几天实在是不对劲儿,越睡时间越长,精神头也差得很,要不去医院看看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罗浮生摆摆手,“我没事儿,就是这几天只要一合眼,就不停地做梦,还都是些怪梦,睡了比不睡还累。”

       罗诚给他倒了杯水,看他都喝了,又给他倒了一杯才接着问,“怪梦?什么梦?”

       罗浮生接过水慢慢啜着,摇摇头不肯说,“小孩子家家的,瞎打听什么。”

       罗诚一听这话,也不知道想歪到了哪里,脸上的表情都要扭曲了,他探头打量了半天罗浮生已经有些青黑的眼圈,和被他自己咬出了牙印的嘴唇,瞪大了眼看着罗浮生,“哥,你,你不是吧,沈教授才出差几天啊,你至于这么欲求不满吗?”

       罗浮生一开始没听懂,等他反应过来,差点被含在嘴里的水给呛死,伏在床边咳得惊天动地,好不容易缓过来,罗浮生抽出背后的枕头冲着罗诚就砸了出去,“胡说什么呢你?!小心我把你的牙给打下来!”

       罗诚一缩头躲了过去,讷讷地辩解,“你又不肯说,我只能想到这个。”

       罗浮生恨得咬牙,“臭小子,我不说还不是怕吓着你,结果你倒好,编排起你哥我来了,你说说你,一天天这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东西?”

       罗诚也不怕他,“做个梦而已,有什么可害怕的,哥你说说,没准我还能给你参谋参谋。”

       见他一脸八卦的样子,罗浮生就想踹他,可身上也实在没力气,索性闭上眼不看他,眼不见心不烦,“也没什么特别的,我就是觉得啊,这两天,我都快把这十八层地狱给跑了遍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罗诚没听懂,“什么十八层地狱?”

       罗浮生一边琢磨一边给他讲,“我一睡着,就隐约觉得有人引着我往一个地方走,那个人走在我前面,我看不清他的脸,叫他他也从不回话,只是弓着腰在我前面引路,我觉得不对,想往回走,可是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,只能跟着他,往越来越阴寒的地方去。”

       也许是真的怕吓到罗诚,罗浮生含混着带过了梦里那条阴森森的路和刺入人骨髓的阴寒,还有那些跟他一起往前走,个个顶着一张白纸糊就的惨白的脸的“同行者”,只捡着重要的说了,“我跟着那个人,见过了被撬开嘴拔掉舌头的人,用剪刀减掉了手指的人,挂在铁树上的人,入了蒸笼的人,那个人领着我越走越远,不管我怎么挣扎,都回不了头,今日你若是不叫我,我恐怕就要被赶进火山里了,我看过沈巍的书,那个应该就是第十六层地狱,火山地狱。”

       他的声音平平的,不带一丝起伏,尽管耳边还能听见楼下美高美的歌舞声,可还是把罗诚吓得够呛,“哥,要不,咱们把沈教授找回来吧,你这梦,也做得太邪性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罗浮生看了他一会儿,突然噗嗤一下笑出了声,他把罗诚梳得油光水滑的头发给揉成了个鸡窝,“就说你得害怕吧,不过就是做个怪梦,哪就用把他找回来,他带着学生去开学术大会,总不好把那帮小兔崽子们撇下自己跑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那,那你要是真的醒不过来,可怎么办呀?”罗诚急了,“就不能让沈教授过来看看再回去吗,他来一趟不过是眨眼的功夫,怎么就不行了?”

       罗浮生无奈地看着他,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把匕首,递给罗诚,罗诚接了过来,不明所以地打开一看,只见这把匕首线条漂亮,刀刃锋利至极,最重要的,是匕首上刻着的一串鬼画符似的东西,隐隐的带着些金光,罗诚看了半天也没看懂刻得是什么,“哥,这是?”

       罗浮生指着刀柄上的“巍”字给他看,“沈巍给我的,可以辟邪,我再睡觉的时候,就握着它,看还有什么东西敢招惹我,要是我还醒不过来,你就拿着它,在我手上划一刀,这匕首沾了沈巍的气息,再横的东西也抵不过它的戾气。”

       他翻身下床去换衣服,“行了,这回你放心了吧,咱们赶紧下楼,马上就到许大公子来砸场子的时间了,咱们得准备好接驾不是。”

       罗诚似懂非懂,小心地把匕首入了鞘,放回枕头下面,跟着罗浮生下楼去了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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